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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狗“斗私”

徐少平 丁中广祥 2019-04-15

【往期回读】

水乡人家的船

来到我新居的妈妈

父亲的唠叨

如米苔花竟芬芳

抠螃蟹

回家

小狗“斗私”

江都  徐少平

作者徐少平先生:高级教师,吴堡小学副校长,扬州诗协会员,江都文联会员,爱好音乐、诗文、太极运动及慈善公益活动。多篇诗文论文在各级报刊发表。

多年前的一个暑假,父亲不知从哪弄来一只“狮子狗”。长长的毛,黄白相间,父亲给它取了个很“左”的时髦的名字——“斗私”。

想那个年代,有许多很“左”的名称,如工农兵饭店、红五星食品、东方红街道、团结大队、向阳生产队,甚至还有“广阔天地大有作为”人民公社。现在听来,觉得匪夷所思。在外国,长名字不稀罕,列宁全名叫,“弗拉基米尔•伊里奇•乌里扬诺夫”,十三个字。在中国,七八个字的名字是绝无仅有的。假如父亲给我起名“弗拉基米尔徐少平”,不让人笑掉牙才怪呢。给动物起名,可不能叫“万岁猫”、“领袖狗”的,那是要玩命的。那正是“语录不离手,万岁不离口”的疯狂年代,“斗私批修”喊得最响了。

家乡方言里,没有翘舌音,“狮”与“私”读音相同,小狮子狗毛长长的,所以父亲叫它“斗私”。现今我以为,不如叫“批修”更好。披着修长的毛发,“披”“批”同音,不是“批修”吗?

“斗私”,不好看,也不算难看,有个“大面相”。毛色不纯,眼睛有点像青蛙一样鼓起。看上去还蛮温顺的,可一闹起来,和当时的造反派一样,打、砸、抢,无所不为,颇有“掀翻金銮殿,轮番来加冕”的气势,家里老被它搞得天翻地覆。后来被父亲委实整训了一番,它才结束了浩劫。

“斗私”的主要工作是看门。它很忠于职守,有人来了,会叫唤几声,提醒主人。我们家对它也不薄,时常给它些骨头之类的。它最爱啃骨头,你扔快骨头,它能从半空接住,两只前爪抱住骨头,先闻闻,再看看从哪里下口。瞅准方位,侧着脑袋,张开獠牙,咬得“咯噔咯噔”脆响。一会儿又将骨头换个方向,继续“咯噔咯噔”脆响。那憨态,比现代人吃海鲜大餐还有味。难怪大人批评小孩吃相不雅时有个说法:“你那吼势,就像狗啃骨头。”

“斗私”和我最亲近,几乎成了我的“跟屁虫”,从早到晚,片刻不离。早晨,我还没起,它就在我床前踏板上踱起步来。有时我睡懒觉,它就毫不客气“汪汪汪”叫几声,仿佛催促我“快快起,快快起”。等我一下床,它便哧的往我身上一窜,一双眼睛直盯着我,似乎想责怪我一番。

我走亲访友,它也总是跟着。有次我去三四里外的姨娘家,它又跟着,我大声呵斥,让它回去,它偏不买我账,一直跟到西大桥。我揪着它耳朵,将它往家的方向拧。拧疼了,它嗷嗷叫着,才惊恐地回头,远远地站在桥头,伸长脖子望着我,那样子,似有一种惜别的情态呢。到姨娘家,我就和表弟们疯玩起来。玩了一会儿,远远看见田垄那头的小路上,有只狮子狗,正在边走边望边低头嗅嗅什么。咦,怎么和我家“斗私”差不多呢?表弟说,肯定是同一个狗种,说不定就和我们一样,是近亲。我试着叫了一声:“斗私——”这一声叫唤不要紧,那厮听见叫声,直向我这里奔来。啊,果真是“斗私”!我一激动,也向田垄奔去。就像电影里久别重逢的镜头,我和“斗私”似友人,似情人,似家人。跑到田垄中间相遇时,“斗私”一下子窜到我肩上,逮住我亲个不停,舌头甚至舔到我嘴巴上,热乎乎的。我弄不明白,这么远的路,而且都是弯弯曲曲的乡间小道,人还有时走错,它怎么会找到的,莫非它有遥感?

生命终有衰竭的时候。“斗私”渐渐老了,走路没精神,吃得也越来越少,以前喝水弄得满盆哗然的,现在只是舔舔而已。更令人可怜的是,从前长长的毛越来越稀疏,老眼昏花,浑浊暗淡,时常泪眼迷离的。临近春节的一天,北风呼啸,雪花飘飘,“斗私”蜷曲在我脚旁。我们一家正商量着“斗私”的去向。妈妈说,“斗私”没用了,把它送到“扇子田”吧。(扇子田,是离我们村很远的一块四面环水的小圩子,常有人把不要的动物放在圩子上,任其自生自灭)“斗私”似乎听懂了妈妈的话,走到我们跟前,挨个儿蹭着裤腿,呜呜地低鸣几声。爸爸恻隐唏嘘,算了,“斗私”为我们看家护院好多年了,还由它在家吧。

就在次年初春,“斗私”走了,走得很离奇。那晚,它一夜未归,我们也习以为常了,因为以前经常贪玩,夜不归宿。第二天早上,邻居告诉我,“斗私”死在村部东头的河边草地里。我们赶去一看,“斗私”不知吃了什么,口吐白沫,身子僵硬,已死多时了。我很绝望,恨死了那些放毒物的人。不过,现在想来,也许是“斗私”知道自己行将作古,是不是自寻“安乐死”呢?想到有可能是后者,我越发难过了。

我和弟弟用蛇皮袋把狗抬到河堤的田坝上,在它经常玩耍的地方挖了个坑,将它掩埋。回到家里,我悲戚良久,默默发誓,再也不养狗了,这个令人烦扰的小冤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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